伊迪丝在训练中全力以赴。她的态度带动了其他女孩们,她们把这场训练当做真正的比赛,同样不遗余力。
直到格温妮丝昏头昏脑的,汗水渗进了眼睛里,一棒把从眼前飞过的鬼飞球当成游走球打爆了,训练才在月朗星稀的浓墨夜色中结束。
每个人都浑身酸疼、大汗淋漓,像是被倒吊着泡进海里又被拉起来。
不过,她们开心得快飞上天了。每个鬼飞球投进铁环或者被戈嘉蒂挡住的瞬间,每个成功组成传球队形又被伊迪丝或格温妮丝打破的时刻,每个奈莎穿梭在人群和游走球缝隙中抓住金色飞贼的刹那,最后融化在月色下九支香槟杯碰撞时飞溅的澄澈水珠内。
“老天,美极了。”奥德莉将香槟杯举高对着星光欣赏,杯身上有一排排精致的小月亮,“这一定很贵吧?”
“这是奥托的哥哥送我们的圣诞礼物,”杰玛笑眯眯地说,“他一向很慷慨。”
格温正在往香槟杯里兑橙汁。为了不会醉醺醺回家,女孩们喝的是一半橙汁一半香槟,但问题是格温似乎将橙汁倒得太多了,到了最后,她直接放弃香槟酒,用水晶杯直接喝橙汁。
“奥托的哥哥,”奥德莉问道,“是温布恩黄蜂队的卢多·巴格曼?”
杰玛点点头。
“噢,他的击球水准很不错呢。”刚刚一直沉默的伊迪丝说,眼睛像装在瓶子里的闪电一样闪亮。
杰玛和奈莎笑着对视一眼,随即她又看向伊迪丝:“显然如此,今年他也收到了英格兰国家队的邀请。”
“理所当然,”伊迪丝说,“他去年和前一年也有参加吧?”
“是啊,表现不错。”杰玛回答,接着说:“他希望见见你,伊迪丝,你愿意吗?”
伊迪丝喝着香槟的动作停住了,她迟钝地眨了眨眼睛,另一只手撑在如骨骼般苍白的沙滩上,看着不远处的深蓝色和白色相间的海洋泡沫,恢复了喝香槟的动作,抬起头一口饮尽,沾着汗珠的脖颈咽喉处滚动着。
“见我做什么呢?”她问道。
“我猜他听说你得到了麦克玛的推荐信,不出意外的话,你会成为他在下届世界杯的搭档。”
听到这里,伊迪丝突然竖起了耳朵,她的眉毛如针织一般拧绞在一起。
“老天,杰玛,不要那样说。”她双臂交叉抱在胸前,既感激又有点恼火,“你们总是这样笃定我会成功——”
“好吧,”杰玛耸耸肩膀,“那么,你愿意和卢多见一面吗?”
要和卢多·巴格曼见面吗?伊迪丝心想,卢多已经得到了国家队的正式邀请,但她还仅仅是个在考察期的联盟球员。
假如她并未通过考察呢?假如她在比赛结束后得到的不是一个亲切的握手,而是教练的拂袖离去呢?
天哪,队员们会后退一步,形成一个小圈子围着她,带着尴尬的语气尽力安慰她。媒体们会疯狂的,要是他们一早知道伊迪丝和卢多私下见过面,那他们写下的文章就会更辛辣了,有的时候,伊迪丝都不得不佩服那些妙语连珠的比喻句式。
海就在不远处,海水拍打在海岸上的声音传入了她的双耳。一只鹈鹕在附近的一个标杆上打着小盹儿,铲状的鸟喙埋入了被潮湿的羽毛覆盖的胸膛。
伊迪丝也想那样,她也想把脸埋入自己的胸膛。
在伊迪丝沉默的这段时间里,戈嘉蒂似乎对卢多很感兴趣。她追问道:“卢多,我记得莉欧拉提到过他,他经常为联盟赛开盘,对吗?”
杰玛有点尴尬,但她还是回答:“我想是的,他是个很喜欢打赌的人。”
她使用了程度较轻的词汇,但其他女孩们都听得出来,卢多·巴格曼是一个赌棍。
当奥德莉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套由杰玛提供的水晶香槟杯时,伊迪丝抬头凝视着她们头顶那片星空,夜风轻拂耳畔,忽然下定了决心。
“杰玛,”她回头看着杰玛,澄澈的黄色眼眸里倒映着繁星点点,“我愿意见见卢多。”
夜。夜空犹如一片黑暗无穷的大海。这是伊迪丝从火炉里的绿色火焰中出来时看见的景象,窗外路灯晕染,弥漫了整个城市。
室内一片漆黑,也一片寂静。没有玛尔斯整理羽毛的簌簌声,也没有玻璃门睡在狗窝里偶尔发出的叹息声。
伊迪丝猜想宝拉可能正在对面公寓,和奥斯顿在一块儿,但到此为止,她拒绝再继续想下去。
她在厨房里给自己倒了杯水,接着就听见大门传来锁孔拧动声。
宝拉回来了,身穿粉色丝绒晨袍,没梳过的头发乱糟糟的散在脸颊旁,皮肤白里透红——或许太红了,像是酒渍樱桃似的。
她被隐藏在厨房阴影里的伊迪丝吓了一跳,差点撞到门板上去,但好在她没有直接抽出魔杖把伊迪丝烧着。
“今天怎么这么晚?”宝拉困惑地问道,也走进厨房,给自己倒了杯水,看样子特别渴。
“训练得太久了。”伊迪丝靠在橱柜门上,视线集中在地板上的窗框阴影。
“那么,明天你休息么?彼得回来了,我们准备在茶馆里给他举办一个生日派对。”
“明天?”伊迪丝差点拿不稳水杯,“是明天吗?”
“怎么了?”宝拉察觉到她的情绪,“你明天有其他安排吗?”
“……是的。”伊迪丝犹豫片刻,含糊不清地回答:“我得去赴一个答应的午餐,但我保证会很快回来的。”
宝拉那双大海似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,她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是双人午餐?”
“是这样,没错。”
“对方是男性?”
“没错。”伊迪丝点头。
“是我和奥斯顿认识的人么?”
“我猜你们应该见过他打球,”伊迪丝笑起来,“我们在干嘛,猜名字?”
“他也是魁地奇运动员?”宝拉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,“天呀,是谁安排的?还是你们在赛场里认识的?”
伊迪丝觉得她们的对话内容越来越怪异了,但她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停留在宝拉红肿的嘴唇上,所以心不在焉地回答:“杰玛安排的,她说想安排我和……嗯,你想直接知道答案吗?”
“拜托!请直接告诉我!”
宝拉大喊,遮盖住了大门锁孔再度拧动的声音,以至于伊迪丝和宝拉都没有发现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的奥斯顿。
“——怎么这么慢……噢!伊迪丝,你回来了?”
奥斯顿急忙收紧身上的深棕色丝绒睡袍,但伊迪丝还是看清了他喉结上的一处牙印。
老天!伊迪丝简直想用魔杖戳瞎自己,或者把自己缩小,顺着厨房的水槽钻进下水道里,离他们远远的。
“…呃,嗯。”伊迪丝模糊地说,又快速地看了宝拉一眼,“是卢多·巴格曼。那么,晚安。”
她放下水杯,急匆匆地冲出厨房,只听见走廊上咚咚咚的脚步声,宝拉完全来不及制止。如果不是奥斯顿躲闪及时,一定会被伊迪丝撞进墙壁。
“喔!这是怎么了?卢多·巴格曼怎么了?伊迪丝怎么了——”奥斯顿举起双臂,一副投降的模样,脸上却带着狐疑地看向深受打击的宝拉。“——你怎么了?”
“卢多·巴格曼?”宝拉重复着。
“卢多·巴格曼?”奥斯顿也重复道。
“她不是认真的,对吗?”宝拉恍惚地问,忽然觉得心力交瘁,得用上最大的力量压抑眼球后方一小片爆发的惊恐。
“我听不明白。”
“你当然不明白!”宝拉发作了,她推开奥斯顿,气势汹汹地冲向伊迪丝紧闭的房门,挥起手臂,攥起拳头,却敲出轻柔的叩门声。
“迪,”宝拉柔声问道,“你刚刚不是认真的,对吗?”
“什么?”伊迪丝的声音隔着门板模糊传来,“当然是认真的。”
宝拉尖叫一声。
奥斯顿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嘴唇,果然听见附近传来邻居的念叨,连伊迪丝也紧张起来,似乎准备开门:“怎么回事?”
“没事,没事!”奥斯顿说,“一切都很好!”
伊迪丝松开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指,迟疑地回到床边。她本该开门,查看宝拉的安危,但她担心开门后会恰好看见一些不该看见的举动——毕竟他们看起来才结束没多久,也许还需要一些温存和亲热的时间。
“呃,好吧。晚安!”伊迪丝喊道。
“晚安!”奥斯顿说,又捏了捏宝拉的脸。宝拉只好含含糊糊地说:“晚安!”
他们俩相互推搡回到了对面的公寓里。奥斯顿边打开起居室的窗户,让味道散去一些,边听着宝拉急促的叙述事情的经过。
“所以……”奥斯顿不可思议地拖长声音,“你是说,在莱姆斯·卢平、西里斯·布莱克和雷古勒斯·布莱克之后,是卢多·巴格曼?”
“还有维特尼斯·阿达姆库斯。”宝拉补充道。
“好吧,还有他。但是,卢多·巴格曼?他不是比她大了十几岁?”
“我知道,对吧?”宝拉的声音尖利得像是被夺走松果的松鼠,“她是不是被游走球击中脑袋了?”
“不排除这个原因,她的状态怎么样?有没有任何——”
“迷情剂?夺魂咒?很有可能。”宝拉咬牙,“我要杀了卢多·巴格曼。”
“等等、等等。”奥斯顿赶紧安抚她,以免宝拉连夜摸排巴格曼的住址,在他睡觉的时候把他谋杀。“我们应该再观察一下,看看伊迪丝是否受到了外力影响。”
“等?等到多久?”
“明天!至少明天上午,我们去对面摆早餐,这样可以和她一个桌子,旁敲侧听地打听一下——”
宝拉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,那双蓝宝石似的眼眸随着日夜更迭,映在了一杯深色的意式浓缩里,被第二天早上的伊迪丝喝掉了。
“所以,你们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?”伊迪丝放下咖啡杯,皱着眉望向桌子对面两个一直盯着自己不看的朋友。“我把袜子顶在头上了吗?”
“不,没有。”奥斯顿嗫嚅着,“我们只是……我们,就是…想问问看……那个——”
“——你认为卢多·巴格曼怎么样?”宝拉问。
“——认为他怎么样!”奥斯顿的声音变得跟尖叫差不多。
由于表面上他所做的只是鹦鹉学舌般地重复宝拉的话,伊迪丝便只是看着宝拉回答:“他是个不错的击球手,无论是在黄蜂队还是在英格兰代表队,表现都很出色。”
宝拉欲言又止,这听起来没有一个准确的界限,伊迪丝很可能会对一个普通的运动员做出这个评价,也可能会对一个有好感的人做出这个评价。
因为——该死!伊迪丝真的很有可能因为魁地奇技术而喜欢上某个人!
“如果这就是你们的问题,我想我得去准备一下了,那是个很时髦的餐厅。”伊迪丝不明所以地放下刀叉,盘子里的太阳蛋、培根和全麦面包已经吃完了,包括樱桃番茄和白蘑菇,“谢谢招待。”
看着伊迪丝轻盈的背影,宝拉的眼底仿佛已经死去多时了。
直到她换了位置,仍保持着这副模样,被茶馆里其他正在为了生日派对工作的人们打量的时候,奥斯顿不得不握着她的肩膀,将她摇醒。
“别闹了,如果这是伊迪丝自己的想法,我想我们应该尊重她。”奥斯顿慎重地说。
“我会的!我会的!我只是难以接受——”宝拉哀嚎着,趴在柜台上用脑袋撞着桌面,额头绯红一片,但很快下一秒就撞在了奥斯顿柔软的、带着薄茧的掌心。
宝拉眼泪汪汪地抬头,看着无奈的奥斯顿,再次重复道:“我就是难以接受迪会愿意和卢多·巴格曼出去约会啊!”
她身后通往厨房的门骤然从被推开的状态停住,一只指节修长的手攥紧了门板边缘,脉络分明蕴含蓬勃力量的青筋凸显。
半分钟后,那扇门重新闭合。
就像从未被推开。